這是我一個同事講的真事,故事的主角就是他那個打了一輩子光棍的三爺。

三爺個子很矮,年輕的時候,好不容易找了個老婆,卻因為他的暴脾氣,三天兩頭就發生家庭戰爭,這女人忍受不了,離開了三爺,還把三爺半輩子的家當偷了個一乾二淨。

從此以後,在村子裡,相較他人活得還算自在的三爺,一下子頹廢了,再也沒有想著去找個媳婦之類的,可能他以後也不會相信女人了吧。

三爺與我爺爺是親生兄弟,理所當然的非常溺愛年幼的我,直到現在我都記得,在我小的時候,他為了哄我開心,拼著自己的那把老骨頭,爬到棗樹上,捉了只麻雀仔來逗我玩。

我在小學讀書的時候,每天上學都會路過三爺家裡,把他捨不得吃的東西都掃蕩一遍,三爺平日為人是很吝嗇的,但他卻恨不得把家裡最好的東西都拿出來給我。

去他家裡次數多了,媽媽就罵我,讓我少去他家裡,我並不知道什麼原因,媽媽就說三爺這人神神叨叨的,有時候會犯神經病。

神經病我倒是沒有見過,唯一令我感到奇怪的是,九十年代初期,我們那裡的中堂畫都會掛上一幅偉人的畫像,可以起到鎮宅闢邪的作用,但三爺家裡,中堂畫是一幅山水畫。

年底我父親單位裡多發了一副掛曆,我還記得那時候掛曆上印的是那英和毛阿敏的明星頭像,我就興高采烈地把這副掛曆送到三爺那裡。

隔天去的時候,卻看到掛曆一分為二,三爺把畫像的部分扔了,只留下印著日期的部分。我早就從街坊那裡零零散散的聽說三爺對女人很討厭,卻不曾想到已經到了這個地步。

漸漸地,我又發現了一件奇怪的事,大姑媽來我家串門,送了幾瓶菊花精給三爺,過了兩天,我去三爺家,發現菊花精瓶子上的紙貼,全部被三爺撕了下來,我記得,菊花精瓶子上的紙貼印的是男人的頭像。三爺恨女人,難道還恨男人?

我留了意,然後憑著我敏銳的觀察力,終於發現了三爺的秘密,三爺對於印著頭像的東西十分反感,在他家裡,找不到一幅照片,一幅畫像。

我把這事告訴了爺爺,爺爺一臉悲哀,給我道出了前因後果。三爺原來是有個兒子的,當然不是親生的,那個女人是帶著個兒子到三爺家裡過日子的。這個兒子五六歲,不懂事,學校裡發下來的毛爺爺的畫像,這孩子用毛筆把畫像的兩隻眼睛塗成黑乎乎的大洞,這事若是放到現在,屁事沒有,但那是在十年動盪的年代,可是大罪一樁,三爺和他女人,被人捏告成反革命份子,綁到公社裡,吊起來狂打,後來我爺爺千辛萬苦,找到老戰友,把三爺他們倆人弄回家。

爺爺嘆著氣說,也就是從那個時候,三爺跟他女人的關係進一步惡化,導致三個月後,女人又帶著兒子不辭而別。

三爺自此十分恐懼印有人物頭像的東西,什麼紙張,杯子,掛曆了都不行,看到就寢食難安,非得把它們撕碎了請出去。

他患有糖尿病,一直是我父親照顧他,後來,撒手歸去。臨死的那晚,人家都在跟前,他說看到自己的母親來接他了,之後陷入半昏迷狀態,生命特徵漸漸弱了,但一直不肯閉眼,最後,喉嚨里長長的憋著一口氣,出不來,嚥不下,眼睛猛地睜開,害得在跟前的我嚇了一跳,他死死盯著一個地方,眼睛滿是恐懼。

我衝著那個方向看去,什麼也沒有,只是一個老掉牙的儲物櫃,再看三爺,手指頭都抬不起來了,眼睛卻還是盯著這個儲物櫃不放,該不會是這個櫃子裡有什麼東西吧。

我被三爺的目光駭得不知所措,就小心翼翼的打開櫃子,看到裡面塞著一具仿真的歐美娃娃。

這個娃娃是大姑媽的女兒的,她們白天來探望三爺的時候,小表妹抱著娃娃胡鬧,大姑媽順手塞到這個儲物櫃裡的。

那個娃娃,面型做得很逼真,正因為這個原故,三爺才又感覺到它的恐怖,等我把這個娃娃扔出門外時,三爺嚨喉裡的一口氣噴了出來,我從來都沒有看過臨死之人,能把最後一口氣噴得這麼粗的。之後,三爺死了。

時值今日,我都奇怪,這個仿真娃娃是大姑媽在三爺半昏迷狀態下,塞進櫃子的,表面根本看不出來,三爺卻依然能感覺到它的恐怖。

三爺這半輩子,不僅害怕有人物頭像的畫,還怕極了像仿真娃娃之類的擬人的東西,說出來,恐怕信的人不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