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日本快五年了,這五年的異鄉生活讓我學到了很多東西,我明白,這個世界上最珍貴的不是金錢,而是做人的尊嚴。

  在天津美術學院就讀時,我是油畫系的佼佼者。畢業後不願意去做中學美術老師,於是就在年前,歲的我執意要到日本求發展。為此,我已經花光了家裡所有的錢。

  不幸的是,父親病倒了,半身不遂,家裡的舊平房拆遷,又要舉債購買新房。為了闖過這些難關,我在日本拚命幹活,以期多掙些錢寄回家。

  我在日本做家教,這份職業,被日本的熟人和回國的朋友揣測和私下議論,他們給這個職業染上了濃濃的曖昧色彩。但是我卻用自己的行動證明了自己的獨立和清白。

  我的兩個教學對象都是人到中年的日本闊太太,教學內容不過是為她們挑選出各國、各時期、各種流派的畫家和畫作,進行講解和賞析,陪她們到東京舉辦的各種畫展去參觀。通過這兩個學生,我還可以不時地給她們介紹的一些人做裝飾性的畫,每幅可以賣美元。

  初到日本那段時間我很落魄,為了生存,我不得不到中國留學生的一個社團里幫人家設計出版物的封面混飯吃。然而這種工作報酬甚微,根本就不夠維持生活,不久後我就欠下了房租。後來,一個畫廊的香港老闆認識房東,替我說了好話,房東才沒有趕走我,不至於讓我流落街頭。

  然而即使這樣,我仍放不下自己的熱愛和追求,我還是一如既往地熱愛著畫畫。那次,一聽說藤田要在目黑辦畫展,我立刻興奮不已。因為藤田的名氣很大,到日本以畫油畫求發展的人,沒見過藤田的作品,幾乎和到中國學中國畫沒見過齊白石、徐悲鴻的畫一樣。

  那天,聽到畫展的消息時,我正在一家公司給人家大門口的牆面畫壁畫,幹完活就扔下畫筆匆匆趕到車站,坐火車到了目黑。趕到地方已近下午四點鐘,我不識路,又捨不得花錢坐計程車,等到瞎撞著找到庭院美術館時,那裡已經是客少人稀。

  我立刻就被藤田的畫迷住了,我在畫展現場流連忘返,沒有注意天色已晚。此時,一位打扮出眾的夫人禮貌地告訴我要閉館了。她就是小川夫人,藤田是她家的遠房親戚,她到畫展來做義工。

  人生地不熟的我向小川夫人打聽附近有沒有租金最便宜的旅店,我想明天接著看畫展。我用笨拙的日語把最便宜強調了兩遍。她打量著我,看出了我的身份和窘迫,然後含蓄地問:你說的最便宜該不是汽車旅館吧?

  我聽出她是什麼意思。汽車旅館很便宜,但到那裡住宿的不是流浪漢就是從事色情交易的男女,我很局促地說:最好不是那種旅館。

  她又問我是幹什麼的,為什麼對藤田畫展這麼感興趣。我簡略地介紹了我的情況。隨後,小川夫人要我隨她走,說她是藤田的親戚。路上,我對她談了談我對藤田作品的理解和欣賞心得。可見她領我到了別墅一樣的去永飯店時,我慌了,我說我沒錢住這樣的飯店。小川夫人說:親戚開的,對你可以免費。

  後來我才知道,那天是小川夫人為我付了所有的費用。

  沒想到,這次偶遇讓我做了小川夫人的美術家庭教師,她還要她的律師和我正正經經地簽了兩年的合約。

  不久,小川夫人又動員經常和她出入的朋友竹下夫人,也聘我做家庭教師。說實話,她們聘我實在不是要學什麼美術,更多的是要我幫她們購物打扮和做布置住宅時的美術顧問。

  小川夫人家很有錢,從她的祖輩就很富足。她是獨生女,在巴黎讀書時結識了丈夫。她的丈夫聰明而且勤奮,依仗岳父家的財力,成為了一個銀行家和礦產貿易巨頭,常駐巴黎。

  年前開始,這對年輕夫婦就開始分居,丈夫在巴黎有了自己的外室,婚姻關係名存實亡。然而,他們都不願離婚,他們要維護家族和企業的聲譽。還有,小川夫人的經營資產都掌握在丈夫手裡,她自己根本就不懂經營。好在她丈夫很負責地把她作為公司的大股東,認真地向她提供公司的財務報告,並給她分紅利。而小川夫人自己也習慣於做這個虛榮虛幻的貴夫人。

  小川夫人經常在巴黎和東京之間飛來飛去,在親友眼前編造著和丈夫的種種美麗謊言。其實他們在一起,不過是見上一面,聊聊家常,吃頓飯。

  小川夫人用虛榮、虛幻、虛假包裹著自己,其實她很痛苦。她沒有能力改變處鏡,惟一能做的是用金錢築一道保護自己的防線。她花巨額的錢請了兩位私人律師,一切事情都交給律師去辦。好多次,我看見律師和她談什麼要處理的事情時,她的眼裡滿是孩子般的恐懼、猶疑、煩躁和手足失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