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次可以帶10台電視,就算冰箱也一樣。」北韓前走私者自豪地笑著,「在過去,我可以帶進很多東西。」他抽著北韓來的便宜香菸,粗糙的雙手是長年勞動給他的禮物。褲頭的皮帶打了結,以免長褲從竹竿細一般的腰滑落下來。

中朝邊境的走私商許多都是中國朝鮮族(Chosonjok),而住在邊界鴨綠江的朝鮮半島華人(Hwagyo)也多半靠著走私過活。國際社會對北韓的制裁勒得愈緊,像他們這樣的小型走私者愈是無法謀生,反而由那些握有人脈的企業坐收漁翁之利,主宰中朝邊境貿易。

中國船夫靠著竹筏帶領遊客遊歷鴨綠江,一窺神秘北韓。(美聯社)

走私者成北韓對外聯繫橋梁

《美聯社》(AP)報導,在過去20多年以來,這群遊走於邊界的走私者讓孤立的北韓與外頭世界有了連結。在1990年代大饑荒時,他們攜帶食物入境,等到人民生活狀況轉穩,開始出現小型消費階層後,他們走私的項目無所不包,從中國的汽車零件到南韓電視節目的DVD,應有盡有。他們甚至也會走私「家庭」,帶著想逃離北韓的人們離開那窮困的國度。

走私就此成為令人尊崇的行業,引領數千名貧窮的村民走向中產階級的道路。

受訪的前走私販貢獻了50年的光陰在中朝邊境的山脈上,有時候光是一趟旅途就能賺進1500美元(約新台幣44400元)。他將電視機、衣服等民生用品輸入北韓,反之,從北韓運出香菇和人蔘,有時候還包括一點黃金。

北韓男子從中國吉林省順著鴨綠江下游前進。(美聯社)

不過這些「榮景」自從金正恩2011年上台後便不復存在,再加上中國近年面對國際壓力,配合實施制裁,導致中朝貿易情形每況愈下。專家分析走私商品後發現,北韓勞工和手機零件等部分走私仍照常進行,而走私者必須賄賂安撫好兩國的政客才能順利「闖關」成功。

美國哈佛大學甘迺迪政府學院(Kennedy School of Government)韓國工作小組(Korea Working Group)主任朴約翰(John Park)指出,「受波及的都是那些小型商人,他們必須低調、躲藏起來,但這反而給那些跟北韓客戶交好的大公司一個不容錯過的機會。」

住在中朝邊境的北韓村民。(美聯社)

「跟不上時代」的走私商

因應國際加強制裁,北韓的貿易機制也變得更加複雜。美國官員稱北韓輸出煤炭時,會先輸入俄羅斯再出口,藉以掩人耳目。北韓海外成立的公司也會利用影子公司或是來自中國的中間商來躲掉審查。如果「北韓製」的衣服受到抵制,製衣工廠就會將標籤換成「中國製」再出口,北韓貨船上的貨物有時候也會在海上進行「乾坤大挪移」,換到另一艘船後才進港口。

這些「全球化」的邊境貿易圖利了許多大企業,卻害慘了那些沒有背景的走私商人。另一位中國的前走私商說,過去可以輕鬆賺進大把鈔票,「但現在不是了」。

中國邊境的告示明確禁止收留越境人員。(美聯社)

中國吉林省臨江鎮的婦女在外曬衣服,遠方建築仍見北韓2位前領導人畫像。(美聯社)

幫助走私要砍頭的

由於中朝邊境多為鄉村,士兵守備相對不嚴謹,也因此給了這些從事非法地下經濟的人民很大的空間。過去主要出口銅渣的前走私商說,他們會付錢請北韓士兵幫忙,安排士兵涉水或是用橡皮艇將貨品運送到中國海岸,而中國境內的貨車便會隨即將銅渣載走。

狀況最好的時候,1次可以運送6噸的銅礦,獲利達3600美金(約新台幣10萬6587元),而每一年可以透過這種模式搬運數次。當銅礦需求下降,他就改成出口北韓的兔毛,賣給中國的成衣業者。

但約莫在2年前,局勢開始遠不如以往。北韓邊境審查變得相當緊張,謠傳只要被抓到協助走私,就有可能被處死。最後,走私搭檔拒絕繼續合作,「他們說太可怕了,不管給多少錢他們都不願意幹。」

住在中國吉林省建安鎮的北韓婦女。(美聯社)

「官方授權」的商業

事實上,走私一直都是中朝邊境生活的一部分,但北韓1990年代中期爆發大饑荒、官方放鬆管制後,人民前仆後繼逃至中國尋找謀生之路,甚至在中國境內工作或是貿易。和這種情況同樣默默發展的,還包含了走私業者。

「我還小的時候,每個人都想當士兵、醫生或是老師,」1位年近50的北韓人說,「但饑荒發生後,每個小孩都夢想成為走私商。」這位前走私業者過去曾於北韓廣播電台任職,負責宣傳政治口號,另外也是黑市商人,現居於首爾附近。

他坦言是貧窮促使他鋌而走險。他會開著雇主的卡車運送商品給小型商人,而這些商人都是從某處黑市買入商品,再轉手賣給另一個黑市。在一個「無人不收賄」的環境下,走私成了一項「官方授權的企業」,官員都是被買通後才放行這些業者。

北韓士兵正沿著河岸圍籬巴。(美聯社)

政治肅清的骨牌效應

邊境走私商的壓力非一夕出現,有人說是北韓前領導人金正日逝世前幾年開始加劇,也有人說是金正恩上台後才變嚴重。但可以確定的是,金正恩繼位後執行的政治肅清,引發一連串效應,連位階較低的官員也可能遭到冷落,最終邊境也難逃颱風尾的魔爪。

「你的生意全靠賄賂邊境官員而得以生存,結果這些官員每9到12個月就被撤換,所有事情都會變得更難進行。」雪梨大學中國研究中心學者哈斯汀(Justin Hastings)深信,這些走私者最近面臨到的最大難題,莫非中國官方開始實行制裁,「而且採取的手段前所未見」。

遠處北韓士兵監督著在邊境工作的人民。(美聯社)

北韓邊境官員早在2012年就開始警告這群商人「管好」自己的生意,而隨著非正式管制加強,走私業者的利潤大幅下跌。「我當時賺的錢只夠貼補我的旅費支出和伙食費。」這位匿名前走私者眼見生活過不下去,便與親戚共同前往中國,卻因為語言不通,根本無法找工作,也幾乎不認識其他人。

「我所有的朋友都在北韓。」他用下巴指了指窗外的山群。住在中國的他全靠著燒酒一解鄉愁,即使家鄉近在咫尺,也只能望向房內唯一的窗戶遙想昔日,眼底盡是寂寥。

北韓士兵在中朝邊境牽著馬隻。(美聯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