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1男人走過來的時候,杜琳正低頭換鞋。連著跳了四場舞,她覺得腳後跟快要被這雙新鞋磨斷了。隨著腳步的移動,一股細鐵絲樣的疼痛抵著她的腳骨硬硬地往心上捅&mdas

1

男人走過來的時候,杜琳正低頭換鞋。連著跳了四場舞,她覺得腳後跟快要被這雙新鞋磨斷了。隨著腳步的移動,一股細鐵絲樣的疼痛抵著她的腳骨硬硬地往心上捅——確實是捅,到第四場舞樂剛一停下,她就連忙撇開桃姐,「噝噝」地吸著冷氣從場子上撤了下來。

說是舞場,其實就是公園進門往右的一塊空地,空地四周散落著一些大大小小的水泥花壇,壇面上加鋪著一溜長木板,上面零散地坐著一些人。

杜琳沿著花壇走了幾步,找到一個側對著舞場的空位,她剛坐穩,舞場上新一輪的音樂又響了起來,勁爆的旋律把地面震得微微發顫。杜琳扭過身,目光在舞池裡掃視了一番,視線落在她的舞伴桃姐身上。這會兒,桃姐正和一個矮個男人搭訕著。杜琳伸直脖子,想看清那個男人長什麼樣,但桃姐蓬鬆的後腦擋住了她的視線,她只看到兩個黑色的肩膀吊在桃姐的胸前,左搖右晃,活像是桃姐身上多出的一對畸形翅膀

這個女人!動作還真快。杜琳微微一笑,想起桃姐剛引她進來時告訴她的那些經驗:「男人也需要主動出擊,不然,剩下的就沒什麼挑頭了。」

這是她的弱項,所以,來這裡跳舞快一個月了,除了桃姐和幾個女的,她還從未和哪個男人搭過舞。「你就是太放不開了。」桃姐批評她。

這會兒,她看著他們擺出姿勢相擁著滑進舞池,臉上不由露出一種古怪的表情,她對著舞池茫然地看了一會,然後轉過身,望了望公園外面,透過矮樹花叢,馬路上街燈閃耀,汽車和行人來來往往。她低頭看了一眼手機,才八點半。接下來,換完鞋她該去哪裡呢,她的腳已經不允許她再回到舞場上了,可是她又不願回家,家裡空蕩蕩的,那裡的空氣只會讓她想起老周那張冷酷的臉和他拋給她的一紙離婚協議書。

如果不是老周,她此時大概正在家裡忙著收拾碗筷,然後沖一杯牛奶愜意地坐在電視機前;再或者,她被人邀到麻將館裡消磨時間去了。

然而,就在一個月前,她這種平靜安穩的生活全被老周無情地毀掉了,直到現在,她都難以相信,老周居然會向她提出離婚,他們夫妻二十來年,不說恩愛到老,至少以前也是恩愛過的。

想到這兒,那些積聚在心裡的恨意又一點點湧上心頭,她痛苦地皺起了眉頭。

沒良心的混蛋!她在心裡罵了一句,出氣的當兒,刮傷的腳似乎被惡劣的情緒給感染了,錐刺般的疼痛從腳骨那裡又升起來,直往心口衝去。

她下意識地抬起腳,目光落在鞋子上,鞋子挺漂亮的,鞋跟尖細,淡紫色的牛皮鞋面上鏤著細小的花紋,被周圍的景觀燈一照,鞋面上蕩漾出一層模糊的光暈,曖昧地一閃一閃,像飽含風情的少女。

不知怎的,這雙鞋突然讓她想到「妖精」這個詞。老周剛提出離婚時,杜琳的第一反應就是懷疑他被外面的某個妖精迷住了。可是,她沒有證據。誰叫她幾十年來,將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家裡,竟從沒想到要留一個心眼盯住自己的男人。

她不耐煩地將腳抬起又放下,覺得血一陣陣地往腦門上涌。

「呸!」她照著鞋子啐了一口,噴出的唾沫星子還沒落地就被空氣稀釋了。鞋子讓她心煩,她把兩腳的後跟對準,相互一蹬,隨著一陣鑽心的痛,鞋子掉了下來。她照著鞋子就是一腳,鞋子搖晃了一下,又惴惴不安地站了起來。杜琳狠狠地踢了一腳,這次,兩寸來高的鞋子在地上滾了個跟頭,然後鞋跟朝上,徹底舉手投降。

杜琳克制著想把它們扔進垃圾桶的想法,畢竟,這雙鞋還是新買的,花了她一千多元啊。

想想真是不可思議,為了報復老周,為了徹底和過去那種不值得的生活告別,最近,她真是瘋了,半個月里做了這大半輩子從未做過的事:花三萬買了條鑲鑽的戒指,還買了一對和田玉鐲,因為跳舞又專門購置了兩套舞服,然後,一浪追著一浪,為了搭配身上的這套寬蓬連衣裙,大前天她又專程到世貿買下了腳上這雙淡紫色的高跟鞋,不過,真是活受罪,新鞋一點也不合腳。

她沮喪地抬起腳,查看傷處,左腳還好,只有淺淺的幾道刮痕。右腳卻是皮開肉綻,滲出的血結結實實地浸得襪子污濕了一塊。她把傷得較深的那隻腳翹到左腿上,用手細細地撫了幾分鐘,感覺沒先前那麼痛了,才把包里的備用布鞋拿出來。

她提著氣將腳往鞋子里推,拉鞋後幫時,傷口觸碰到硬硬的鞋幫,她忍不住打了個寒戰,堅持往上一扯,嘴裡卻止不住「啊」地叫了出來。

「怎麼?腳扭了嗎?」一個陌生男人的聲音。

2

杜琳不確定男人是不是在跟自己講話,周圍來來往往的人很多,各種聲音鬧鬧雜雜的。她沒有馬上起身,撿起布鞋準備重新往腳上套。

「是腳扭了?這樣硬穿不行的。」那個聲音又說道。

杜琳停下來,目光往前放了放,一雙棕色的系帶皮鞋就站在她的腳前,鞋口上垂著卡其色的褲管。她猶疑地抬起頭,一個男人正面帶微笑注視著他。他穿著一件幽亮的黑色皮夾克,皮夾克半敞著,露出裡面的法蘭絨襯衫。

杜琳的眼睛在那件襯衫上停留了幾秒,那是一件顏色非常鮮艷的紅色襯衫,就像剛貼上去的門聯,散發出紅通通的熱氣。她一時覺得眼熟,忍不住又仔細看了看男人,男人瘦高,四方臉,額頭很寬,留著齊扎扎的平頭,大概新近染過,頭髮雖黑,卻閃著一層不自然的光亮。如果不仔細看他的面容,杜琳覺得他的外形完全就是一個年輕小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