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登陸之日》)

二戰前的日蘇諾門罕戰場,呼倫貝爾大草原。

一天傍晚,三角山上的日軍衛生隊接到了轉移陣地的命令。在接到命令的同時,每個衛生兵還收到兩張信紙,以供他們出發前寫家書。

不是一般的家書,是遺書!


對衛生隊隊長、軍醫松平來說,那個最令他害怕的時刻終於來了。

松平把信紙鋪在膝蓋上,拿著一根破爛鉛筆頭,潦潦草草也是抖抖索索地寫了一封。遺書是寫給老婆的,無非是囑咐老婆,萬一自己戰死,要盡心撫養父母小孩之類。

寫這樣的遺書,就好像自己已經提前死掉了。松平把寫好的遺書摺疊起來,放入懷中,此時此刻,他的心裡充滿了揮之不去的怨念:上面有什麼理由讓我們寫遺書呢?恨我們不快點死,不早點給蘇軍坦克碾碎,給蘇軍大炮當炮灰?

議論「血氣男兒留空名」那會,出於衛生隊隊長的身份,松平還勸別人不要亂髮議論,以免軍紀查處,可當寫完遺書,他自己也沉不住氣了。


我們這些人不但「死了等於白死」,還是微不足道的蟲子,在當官的看來,蟲子死多少都是無所謂的!

松平又恨又怕,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突然像個夜叉一樣吼叫著衝出了棺材一樣的掩體,一邊拿著軍刀在山上亂劈亂砍,一邊歇斯底里地狂叫怒吼。

可憐的軍醫已處於半瘋癲狀態,直砍到筋疲力盡,喊到聲嘶力竭,他才如同一堆爛泥一樣癱倒在地。

第二天早晨醒來,松平爬出洞,迎著晨風使勁吸了幾口新鮮空氣,總算,腦袋有點清醒過來。

要是沒有戰爭,呼倫貝爾完全稱得上是個美麗的世界,雲彩、陽光、草原,四周廣闊無邊,到處生機勃勃,就好象是被日軍侵占的東北大地一樣。

「要是還能繼續活在這個世界上該有多好啊!」松平不由感慨起來。

他是個醫生,他天生不是屠夫,如果可以,他甚至願意在呼倫貝爾草原當個牧人,與世無爭,平平安安地過上一輩子。


一個念頭湧上松平的心頭:「我能不能逃跑?扔下刀槍拿起牧鞭?」

參加諾門罕戰爭以來,松平多次差一點喪命,這使他心裡充滿牢騷、怨恨和恐懼,逃跑的念頭有過,不過都是隨便想想,閒來發點感慨,這一次他卻是真的想逃,而且逃的慾望很強烈。

松平思前想後,一時難下決心,但當他再次看到身邊的戰刀時,終於明白,他根本就逃不掉。

松平的戰刀不是部隊所配發,是祖傳的。侵華戰爭以前,士官以上都可以領到戰刀,但後來因為部隊擴充得太多,就發不起了,只好自己從家裡帶來或者掏錢購買。

松平的這口刀名叫「長船」,出征時,父親把它送給了松平,還囑咐了兩句話,一句是不要撒謊騙人,另一句是不要給別人添麻煩。

先前松平沒把這些話太放在心上,現在處於這種處境,才真正地掂到了話中的份量。

假如逃跑,他自己是解脫了,家人怎麼辦?按照日本國內的規矩,一家人就麻煩了,他們一定會被戴上「非國民」的標籤。


所謂「非國民」,就是非日本人,相當於日本人眼中的「漢奸」,頂著這頂帽子,家人將因此受到牽連,乃至於一輩子都抬不起頭來。

原來除了送死,別無選擇,想通之後,松平也就無所謂了,反正這條命不是自己的,而且早晚得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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