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書蘭找了小兒子龍龍(現名曹玉良)26年,可兒子回到成都僅僅與自己團聚了一個月,就突然患上重病,醫生說病情危急。王書蘭哭幹了的眼淚,又止不住了。“為什麼不幸的事情,總是要發生在我的頭上?”醫院電梯裡,王書蘭嘆了口氣,苦笑了一下,沒有力氣地搖了搖頭。

曹玉良臥病在床,王書蘭在身邊守護,

1990年,已有一女一子的王書蘭生下了小兒子龍龍,因實在家庭經濟困難無力撫養,無奈將龍龍交由別人撫養,原以為距離不遠,還能常常看看兒子,不料,這一別,就是整整26年,王書蘭也找了整整26年。

今年10月,曹玉良回到王書蘭身邊,原本是打算住一段時間,但沒有想到的是,11月底,曹玉良突然發起高燒,檢查確診為結核病。

失散26年

兒子回川僅一月就病重

12月4日,曹玉良躺在成都市公共衛生臨床醫療中心結核病住院部的病床上,輸著液,他睡著了,瘦弱得幾乎撐不起被子。

病房裡有4張病床,曹玉良的病床前的家人最多。除了媽媽王書蘭、照顧他多天的舅媽,還有2天前深夜從河北趕到四川的兩個姐姐和其他親人。“媽媽身體不好,想來來不了。”大姐曹玉鳳說。每天,曹玉良的養母都要給王書蘭發微信,“妹妹,兒子今天吃了什麼?”那頭,養母哭得厲害,聲音哽咽,揪心的王書蘭甚至不敢多點開語音。

王書蘭擦拭眼淚

10月16日,曹玉良才第一次回到成都。“想回來看看,這邊的親人也很想我。”11月25日,突發高燒的曹玉良確診肺結核。“醫生查完房,他彎腰一下子吐了一大攤血,喘不上氣來。”姑姑說,醫生嚴肅地給家屬說,病情嚴重,已有一側的肺功能幾乎無法使用,目前因為抗藥性,一類藥物無效,使用的二類藥物,治癒率只有50%。

從11月25日入院,為了給曹玉良治療,王書蘭東拼西借,已經繳納了4萬多元治療費。“差不多兩三天(繳一次),(一次)7000元、5000元。”侄子聯系了輕松籌志願者武鵬博求助,為曹玉良發起了籌款,但因為需要繳納醫藥費,捐款金額達到1.2萬時,不得不提前中止提現。

4日下午1點,王書蘭趕到醫院。每天凌晨5點,王書蘭要去擺攤,中午下午在醫院照看。曹玉良還是像之前一樣,話不多,加上精神也不好。“問他吃啥子,他說不想吃。”

無力撫養 忍痛將小兒子送出

不料從此音訊全無

1990年2月,曹玉良出生在南充市儀隴縣的農村。當時,家裡已經有了4歲的姐姐和2歲的哥哥,生活的苦,大於新生命降臨的喜悅。曹玉良被送到外公家,“一開始喂糖開水,後頭就吃米糊糊、黃豆糊糊。”

“我一個人又要種地、做活路,又要帶他們。”王書蘭說,有一次,小兒子不小心從床上翻了下來,摔到水裡,幾乎就快沒了呼吸,幸好被及時發現才救回一命。

曹玉良2歲時,王書蘭和丈夫將他帶到成都打工,幫人裝修砌磚、火鍋店打雜、火車北站幫人看攤,什麼事情都做過。即使這樣,家裡也是吃了上頓愁下頓。“他爸爸說,一個人要養4個,養不起。”在丈夫的強烈要求下,曹玉良被“帶”(抱養)了出去。

“當時(中間人)給我說,(養父母)就在華陽。”王書蘭說,原本想著就在成都,自己還能常常見一見,哪知道,兒子一送出去,就再也沒有音訊。“我去問,送到哪裡去了,人家怕我反悔,啥子都不給我說。”王書蘭說,加上此前不知道到底抱走孩子的那家人是誰,家住哪裡,從此,王書蘭再沒見過小兒子。

1997年,曹玉良的生父因病去世。回老家,王書蘭一個人養不了兩個孩子。王書蘭原本買好了火車票,打算去廣州打工,但家人堅決反對,兩個孩子生病了、有個三長兩短怎麼辦?一個人出去打工出了事怎麼辦?王書蘭用僅有的1200元在城北租下了一個小攤賣鞋,“一雙鞋賺5分錢。”

5年後,王書蘭再婚,重組家庭一下子有4個孩子。“4個孩子相差幾個月、1歲,到市場上來,人家問你家怎麼那麼多孩子?我都說是雙胞胎。”王書蘭說,4個孩子,吃穿、上學,租房,生活負擔也很重,找兒子的事只得悄悄埋在心裡。

終有音信 兒子卻說

“你來見我不準哭 不然我就不見你”

“每次我看電視節目《寶貝回家》,先要擺一包紙,看完哭完。”10多年過去,4個孩子都已陸續成家,王書蘭終於有精力繼續再找小兒子。憑著記憶裡的中間人的信息,王書蘭再去找,可是,老房子已經拆遷了。

“早上擺攤,中午下午就喊我哥開車帶我去找。”王書蘭說,哥哥再忙,也陪著自己四處打聽。“說在華陽,我們去問有沒有這個人,都說不曉得。”“求神”迷信,找電視台求助,用了能想到的所有辦法,找所有可能認識的人,王書華終於有了一點當時中間人的消息。

“我騙別人說要認他(中間人)小孩當乾女兒,才告訴我住哪裡。”當時的中間人已經去世7年,其家人不忍心,終於說出了孩子養父母的電話。

2017年10月,王書蘭聯繫上了曹玉良養母,不巧的是,曹玉良正外出打工。“他媽媽說,妹妹你放心,我給他做思想工作,喊他姐姐勸他。”有了聯系方式,王書蘭和養母每天都有聯系,才得以告訴他們,當時為什麼會把孩子送出來。

曹玉良

曹玉良的大姐曹玉鳳回憶,弟弟是2歲多到家裡的,雖然家裡也不富裕,但都把他當親生孩子,從來沒告訴過他身世。稍大一點,弟弟和其他孩子打鬧,聽到了關於自己身世的事。但弟弟從小內向,也沒有提過要找親生父母。父母年齡大了,又多病,靠著種地,姐弟三人讀完小學後,就輟學了。

曹玉良通過了王書蘭的微信請求,一旦空下來,王書蘭就在微信裡給兒子說話。每講一次,王書蘭就要哭一場,市場上其他擺攤的人聽著,也都陪著哭。“剛開始我喊他回來,他說不回來,我說這邊有你的哥哥姐姐,他說他沒有哥哥。”

今年2月,曹玉良回了河北的家,王書蘭想去看他。“他說,你來看到我,你不準哭,你要是哭,我就不見你了。”王書蘭答應了,和哥哥買了火車票趕往河北,在火車站外,見到兒子的第一面,還是忍不住抱頭痛哭。那一次,王書蘭和哥哥只在河北待了一天。“他瘦得很。”

只有50%治癒希望

兒子第一次喊媽媽

王書蘭回了四川,曹玉良也繼續外出打工。王書蘭抱著手機微信,天天和兒子說話。“他媽媽(養母)也勸他,(王書蘭)給了你生命,這就是最好的。”王書蘭說。

在王書蘭的微信裡,曹玉良的備注,除了以前的名字“龍龍”,還備註上了現在使用的名字“玉良。”而曹玉良養母的備注,則是“我的親姐姐”。

慢慢地,曹玉良會回復王書蘭的微信,“嗯”“行”“好的”,雖然是簡單的字,王書蘭也會高興很久。曹玉良說不會回四川,要贍養近80歲又多病的養父母,王書蘭表示理解,“孝順是應該的。”

今年10月,曹玉良突然問起,王書蘭在成都哪裡,想來看看。“他說,你跟哥哥姐姐說,以後我要養你的。”10月14日,曹玉良第一次回到了四川,王書蘭帶他去文殊院“還願”,還請了親戚朋友,擺了幾桌席。“每個人都說,他長得跟他爸爸一模一樣。”那天晚上,孩子們喝酒唱歌到很晚,王書蘭高興得很。

剛到成都,曹玉良瘦得很,牙齒痛,嘴巴有點歪斜,說話不清,王書蘭帶著他去針灸,想著給他補補身子。“針灸了幾次,他不去了,說不讓我花錢。”曹玉良陪著王書蘭看攤,但生意不好,王書蘭又託人給他找工作。還沒去上班,曹玉良就病倒了,高燒42℃。“醫生給我說,只有50%的希望,我眼淚都哭幹了。”

如今,曹玉良躺在病床上,原本是回來看看家人,陪媽媽住段時間,沒有想到,自己生了這麼重的病。

曹玉良說,小時候和小朋友鬧矛盾,才知道自己是抱養的,也怨過,父母為什麼不要自己,把自己送出來。但後來,自己也慢慢地理解了媽媽,第一次見面,不讓媽媽哭,自己會難過,“第一次見到心裡一下就軟了,挺激動的。”

之前,曹玉良沒喊過王書蘭“媽媽”,盡管他的手機裡,王書蘭的電話存的備注是“媽媽”。“有一回,他打錯電話了,喊了一聲‘媽媽’,我說兒子,這20多年你喊我一聲,我要感動3天。”王書蘭說,結果,曹玉良告訴她,自己打的是那邊媽媽的電話。

曹玉良說,其實,自己早在心裡接受了媽媽。特別是生病後得知治療費是個無底洞,自己原本想放棄治療,但兩個媽媽都堅持要治。曹玉良住院後,王書蘭還揪心著他的嘴巴,要打聽去掛什麼號,曹玉良一下子急了:“媽媽,你也是,這邊還沒治好,你又想那邊。”這是曹玉良第一次當面,喊“媽媽”。

參考來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