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和女人的關係由來已久,從古埃及的貓女神,到中世紀的女巫的化身,再到流傳已久的基督教傳說:當瑪麗生下耶穌時,一隻貓生下了小貓……進入19世紀,貓和女人的關係更加撲朔迷離:貓和女人同框出現寓意溫馨和睦的家庭;貓成為女權運動者的吉祥物,象徵獨立女性;男藝術家畫的「女人和貓」被認為有性暗示,而女藝術家則用「女人和貓」來表達清心寡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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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文中,談到貓,是用「他」、「她」,還是「它」呢?如果指母貓,那就用「她」,如果指公貓,那就用「他」。有趣的是,在19世紀到20世紀初的書籍里,很多情況下,無論指的是公貓還是母貓,人們一律用女性代詞「她」來指代貓。

美國軍官鄧伍迪(H.H.C.Dunwoody)同時也是美國的氣象專家,他認為動物的行為有時比天氣預報更准。他在1883年出版的《天氣諺語》一書中指出:「如果貓頭朝下、嘴朝上(仰臥),表明一場暴風雨即將到來。如果她背對著壁爐火洗臉,預計冰雪會解凍。」在這本書中,鄧伍迪用「她」來指代貓。類似的用法還很多。

顯然,當時的男人似乎有意將貓女性化,那女人們會怎麼想?英國女作家多蘿西·貝維爾·尚皮永(Dorothy Bevill Champion)也覺得自己和貓很像。她在1909年出版的著作《每個人的貓書》中指出,女人和貓有很多相似之處,比如她們都很敏感,害怕刺耳的聲音或大聲的說話聲,以及經常被誤認為愚蠢。尚皮永在書中寫道:「我見過很多和貓的智力相關的案例,我只能說,如果一隻貓很蠢笨,那是因為這隻貓缺乏教育。」這句話可是話中有話,因為當時女性運動的一個核心爭論點就是女性是否和男性一樣聰明。女性同胞們不卑不亢地指出:女性看起來不夠聰明,主要原因是接受的教育太少,所以,女性要爭取和男性同等的受教育權。看來,尚皮永既是在為貓辯護,也是在為女性辯護。她表面上評價貓,實際上在助女性運動一臂之力。

英國生物學家聖喬治·傑克遜·米瓦特(St.George Jackson Mivart)在他1881年出版的《貓:背脊動物,尤其是哺乳動物研究導論》一書中,探討了貓和女人的關係,他認為:女人比男人更喜歡乾淨,更喜歡待在家裡,而貓也是一種熱愛家庭的動物,而且喜歡乾淨,因此,這兩者之間有著天然的親近感。與此同時,從19世紀開始,在美國和歐洲,越來越多的家庭把貓當寵物養,而在那個時代,女人大多數時間都待在家裡,於是,女人和貓就有了更多聯絡感情的機會。

在維多利亞時代,家被認為是女人和貓「應該在」的地方,一個溫暖的家庭里似乎必然要有女人、有貓。英國畫家派屈克·艾倫(Patrick Allen)的畫作《伊莉莎白·艾倫·弗雷澤坐在那裡,和一隻貓一起讀書》(圖1)呈現的是典型的維多利亞時期溫馨的家庭場景。畫中,女主人坐在一張鋪著厚厚的彩色毯子的扶手椅上,正聚精會神地看書,而一隻貓坐在女主人的身上,安靜地陪伴著她。

圖1

在貓和女人的關係問題上,英國動物學家德斯蒙德·莫利斯(Desmond Morris)的觀點清奇,他認為,不僅女人喜歡貓,貓也喜歡女人。因為女人的聲音尖銳,更接近貓的聲音,所以貓覺得女人比男人親。貓愛女人,女人也愛貓。出生於1820年的英國統計學家、現代護理學創始人弗羅倫斯·南丁格爾(Florence Nightingale)愛貓如命,她一生養過60多隻貓,最多時同時養17隻貓。她認為這些貓「擁有比人類多得多的同情心和感情」。

1907年出版的《我們的家養動物,它們的習性、智力和用途》描述了20世紀初貓與女人的關係,書中寫道:「在很多國家的很多城市,我們都會看到一些人對貓抱有極大的熱情;不得不說,她們一般都是上了年紀的貴婦人,她們會建立收容所,讓被忽視、走丟或生病的貓可以有一個庇護所。」不過,這類收容所好像並非全都盡如人意,因為作者接著寫道:「有時,這些收容所組織得很實用、很周到,在這種情況下,創建收容所的動機是值得稱讚的;但很多時候,它們只是疾病的巢穴和鄰里醜聞的對象。」

女人對貓的狂愛,催生出更多的事業和商機。1895年,第一屆美國大型貓展在紐約麥迪遜廣場花園舉行,其組織者和參展者主要是女性。因為當時的大多數女性沒有工作,她們有時間養貓、展示貓。這類展會時常為參展者提供遺傳和繁殖方面的新科學理論,指導貓愛好者繁殖貓、培養特定品種的貓。在某種程度上,貓展成為鼓勵女性參與科學實踐的一種方式。

到了20世紀50、60年代,女人和貓的關係更加緊密。貓經常和女人同框出現在各類祝福卡中(圖2、3),或者,人們直接用貓代表女性(圖4、5),這類祝福卡生動又幽默,為親朋好友帶去愉悅和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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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世紀中、20世紀初,英、美等國的民眾以溫和方式爭取女性的選舉權。然而,也有人對此表示反對,他們的理由是:女性參與政治會削弱她們在家庭中的角色。當時,女性通常主管家務,而男性被鼓勵參與公共事務。美國的反女性選舉權組織創作了很多以貓為主角的漫畫,將參選的女權運動者描繪成愚蠢、幼稚、不適合參政的形象(圖6、7),暗示女性的選舉權和貓的選舉權一樣荒謬,因為女性和貓都沒有能力投票。美國的一些反女性選舉權廣告也象徵性地使用了貓。一些人認為,如果女人放棄家庭投身政治,男人就不得不撫養孩子、做家務。這類漫畫大都呈現投身家庭的男人笨手笨腳、懦弱無能的樣子。此時,受到驚嚇的貓咪成為傳統家庭受到威脅、呼喚女性回歸家庭的象徵(圖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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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8

不過,變化是永恆的。1916年,伴隨女權運動,貓的寓意也起了變化。這一年的4月7日,美國女權運動者內爾·理查森(Nell Richardson)和愛麗絲·伯克(Alice Burke)駕駛一輛雙座汽車,開始了名為「金色飛行者」的公路之旅。據《紐約論壇報》報導:「這輛車看起來就像一隻黃色的小螞蟻,在街道兩旁的豪華轎車和卡車群中飛快地穿行。」在接下來的5個月裡,她們途經新澤西州、馬里蘭州、維吉尼亞州、俄亥俄州、德克薩斯州、加利福尼亞州、華盛頓州等地,為女性的選舉權奔走相告。她們宣傳女性參政的重要性,並鼓勵女性參加當年在芝加哥和聖路易斯舉行的相關遊行活動。她們在途中收養了一隻小黑貓,這隻貓成為她們的吉祥物。她們給這隻貓取名為薩克森。她們在街角和公園裡發表關於選舉權的演講,時常要忍受高溫,以至於鼻子起泡,臉被曬傷,小黑貓和她們一樣忍受著酷暑的煎熬。記者給兩位堅定的女士和小貓拍合影(圖9),照片發表後,越來越多的人知道薩克森這隻同樣勇敢的小貓。女人不再只屬於家庭,小貓薩克森也成為女性獨立的象徵。

圖9

同一時期,美國女藝術家妮娜·埃文斯·阿倫德(Nina Evans Allender)經常創作一些關於女權運動的漫畫,呈現堅強獨立的女性形象。從1914年到1927,妮娜為選舉權運動畫了150多幅漫畫,逐漸改變了主流社會對女權運動者自私、簡單、軟弱的印象。妮娜創作的一組名為「阿倫德女孩」(Allender Girl)的漫畫深入人心。「阿倫德女孩」描繪的是20世紀的「新女性」(圖10),她們年輕、精力充沛、能幹,她們對事業有著強烈的熱情。只不過,這些漫畫中沒有貓。

圖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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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生於1841年的法國畫家皮埃爾·奧古斯特·雷諾瓦(Pierre-Auguste Renoir)非常喜歡貓,他的很多幅畫作中都包含貓,當然,這些畫作所呈現的另一個主角是女孩或女人。這些作品包括《朱莉·馬奈和貓》(圖11)《女孩和貓》(圖12)《熟睡的女孩》(圖13)和《女人和貓》(圖14)等。

圖11

圖12

圖13

圖14

其中,《女孩和貓》是一幅充滿生機的作品。畫中,一位美麗的少女坐在地上,她的手臂擱在桌子上,她正注視著一隻頑皮的貓。只見那隻貓後腿站立,前腿搭在花盆上,似乎在嗅花。女孩青春洋溢,有一頭光亮秀麗的紅髮。貓矯捷靈敏,充滿冒險和好奇。女孩和貓都在享受這份悠閒。

法國畫家巴爾蒂斯(原名Balthasar Klossowski)也喜歡畫女人和貓,並且,他對貓和剛邁入青春期的女孩有一種特殊的迷戀,他晚年曾表示:「小女孩是唯一可以成為小貓的東西。」1920年,十二三歲的巴爾蒂斯就畫了40多幅素描作品,講述了一隻名叫Mitsou的貓的故事。1935年,巴爾蒂斯又創作了題為《貓王陛下》的自畫像,更直接地表達了自己對貓的喜愛。上世紀30-50年代,巴爾蒂斯以青春期的女孩和貓為主題,創作了「貓與女孩」系列畫作。在這些作品中,貓和青春期少女象徵著青春和巨大的能量。畫中的女孩大都是巴爾蒂斯的鄰家女孩特蕾莎,巴爾蒂斯對這個女孩著迷,為她畫了十多幅畫(圖15、16)。這些作品生動地呈現了青春期少女的情緒,被認為是巴爾蒂斯最好的作品。

圖15

圖16

2013年,美國大都會博物館曾舉辦名為《巴爾蒂斯:貓和女孩——繪畫和挑釁》的展覽,展出他的「貓與女孩」系列畫作。誰曾想,其中一幅名為《夢中的特蕾莎》(圖17)的畫作竟然引起軒然大波。畫中,十二三歲的特蕾莎仰坐在椅子上,閉著眼睛,似乎陷入了沉思,而她的姿勢暴露了她的內衣。特蕾莎的旁邊有一隻正在舔食牛奶的肥貓。小女孩天真無辜,貓飢餓貪婪……這幅畫作讓人產生無限的遐想。一些人認為這幅畫存在性暗示,聯合撰寫了請願書,要求博物館撤掉這幅作品,但大都會藝術博物館回復不會調整任何展品。

圖17

歷史上,早有其他藝術家將女人和貓與男女情愛聯繫在一起。荷蘭黃金時代畫家科內利斯·德曼(Cornelis de Man)於1670年左右畫的《棋手》(圖18)就是這樣一幅作品。畫中的男人和女人明顯在調情,而不是下棋。女人轉過身,柔情似水,而貓轉過頭看著女人,也一臉嬌羞的表情。這盤棋隱喻著一場浪漫的角力。貓、風箱、琵琶和箱子床前拉開的帘子都暗示了棋手之間的激情。

(圖18)

如果說男藝術家畫的女人和貓時而含有性暗示的話,那麼,女藝術家對女人和貓同框的理解似乎大相逕庭。上個世紀20年代,美國肖像畫家塞西莉亞·博克斯(Cecilia Beaux)創作的一幅女人和貓的作品《西塔和薩里塔》(圖19),莊嚴肅穆。這幅畫流露的是謹慎和保守,以及女性對情感的控制。身著白衣的西塔筆直地坐著,她的目光僵硬,而好奇的黑色薩里塔趴在女主人的肩膀上,小心翼翼地觀察著這個世界。

圖19